在当代戏剧中,舞台音响已经成为戏剧艺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舞台音响作为戏剧艺术表现中的一个辅助成分,在戏剧中起到了营造情境、渲染气氛、推进情节、刻画人物、深化主题等作用。本文中所指的舞台音响是除了演员词、歌唱以外的其他一切声音,本文中主要是从舞台音响对引发人物的心理活动、表现人物所处的情境、传递戏剧张力这三个方面来进行论述舞台音响对戏剧中人物情感的烘托。
一、引发人物的心理活动
(一)揭示人物的精神层面
美国的剧作家埃尔默赖斯的戏剧作品《加算机》的幕中,零先生已经在这家会计公司做了二十五年的工作,零太太经常埋怨零先生,觉得他在那个位置二十五年了,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升职加薪。这天下班,老板找零先生谈话,零先生很开心,以为老板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忠诚的员工,老板终于要给自己升职加薪了,零先生满怀期待听着老板讲话,但是,老板跟零先生说的是辞退零先生的消息,这时轻音乐响起,然后轻音乐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摆着办公桌和凳子的那块地板转动也越来越快。轻音乐声越来越大表现出零先生对辞退他的事件不敢置信,轻音乐的舞台音响外化了零先生的精神层面,表现出他此时精神及梦想崩溃的全过程,零先生先是一脸茫然,大脑里一片空白,过后内心经受不住打击而感到无比绝望,内心冲突几乎接近于疯狂的边缘,零先生充满着矛盾、痛苦和绝望。埃尔默赖斯运用舞台音响,将零先生看不到、也摸不到的人物精神层面,变得可以让读者感受得到,从而加深了戏剧作品的力。
第三场中,零先生从公司下班回到家里,零太太告诉零先生她邀请了六个家庭来家里做客,零太太跟零先生说话的时候,“后台有响声,像是操纵加算机时键和杠杆发出来的刺耳的叮当声”,“零略微抬了一下头,但又立即低下”。在这个叮当声响之前,零先生一直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对零太太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回应。当叮当声响起,零先生才微微抬了下头,这里表现出零先生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表现出零先生对零太太有所隐瞒。叮当声响起,零太太去开门,表明了叮当声其实是按门铃的声音,然而按门铃的声音被剧作家埃尔默赖斯描写成操作加算机时键和杠杆发出来的刺耳的叮当声,联系上面的剧情,零先生因加算机被解雇,从而体现出零先生的精神层面,零先生还没有从被解雇的伤心之中走出来,沉浸在悲伤的情绪无法自拔。操作加算机时键和杠杆发出来的刺耳的叮当声外化了零先生的精神层面,使零先生的人物情绪傳达出来。
(二)深刻的心理体验
的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琼斯皇帝》中的一大特点是鼓声在剧中的运用,鼓声的舞台音响贯穿了全剧的始终。场里,斯密泽斯了解到土著们跑到山上去制作银子弹,然后要用银子弹杀死琼斯,“他们往山里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出了事儿。那边的手鼓很快就会咚咚敲响”。斯密泽斯对琼斯说,土著们要杀了琼斯,琼斯说:“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什么时候我都能智胜他们所有的人,逃脱他们的追逐,战胜他们,打败他们,你等着瞧吧。”琼斯以对土著们的了解与对自己的信心,琼斯没有畏惧。然而从远处传来一阵“微弱而又有节奏的鼓声,咚咚的声音低沉、震颤。起初鼓声如同正常的脉搏——每分钟七十二次——然后逐渐加剧,一直响到终场”。琼斯对鼓声有了疑惑,斯密泽斯跟琼斯说:“那帮黑人在开始追捕你之前,正在召开一个血淋淋的会,跳一种战舞,鼓舞士气。”琼斯“不禁有点畏惧,微微发抖”,琼斯马上离开这里,跑去了黑森林。琼斯从很有自信的样子到听见鼓声后感到畏惧,鼓声从侧面烘托出琼斯的情绪变化。
场中,鼓声再次响起。在琼斯害怕“森林中的小恐惧”向他们开枪,吓跑了他们,这时鼓声再次响起,而且鼓声的节奏比之前加快了,琼斯想是因为开枪暴露了自己。鼓声把琼斯刚有一丝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鼓声的舞台音响不仅营造出一种立体环境的氛围,还描绘了人物的心理状态,而且通过同一物体的不同声音,它展现了人物的不同表现,增加了戏剧的层次感,充满了力,形成了强烈的情绪氛围,从而产生强烈的情感触动力,裹挟受众的心理与情绪。
二、表现人物所处的环境
规定情境作为戏剧诗学的核心概念,它包括剧中具体的时空环境、特定的人生景况、人物关系以及特定的活动环境,规定情境主要分为外部规定情境和内部规定情境。外部规定情境就是剧本的事件、时间、情节、故事、外部结构和基础。内部规定情境就是角色的内心精神状态,它包括角色的意志、想象、心理情感等,是需要演员去认真揣摩的。外部规定情境和内部规定情境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通过外部规定情境从而更好地进入内部规定情境,而对内部规定情境的理解和把握又可以更进一步地表现外部规定情境。
(一)呈现戏剧的时空环境
时空环境,“就是对剧中人物行为和心理发生直接影响并使得人物行动得以展开的具体环境”,它既包括纷繁复杂的各种物象,也包括这些物象所编织的氛围。曹禺的《原野》中,剧情刚展开,舞台音响便接踵而至。序幕刚拉开帷幕,野鸟的鸣声、电线杆的呜呜声、叶子的哗哗声,这些舞台音响纷至沓来,舞台音响发挥了交代故事发生的地理环境的作用,营造了外部规定情境,观众与读者了解到剧中人物是在铁路旁的一片原野之上,故事由此发生、发展。在剧情的发展过程中,乌鸦成群地呼唤、布谷“咕姑咕姑”、“羊群咩咩地呼唤”、野狗嗥嚎、啄木鸟的啄木声等这些新的舞台音响不断加入到剧情之中,使得剧中的人物仇虎、焦大星、金子、焦母在这样的时空环境中展开故事。
时空环境可以影响人物的情感,即触景生情与寓情于景,在《原野》中舞台音响的运用便营造出了一种“心理时空”。《原野》讲述了一个农民仇虎为父报仇的复仇故事,戏剧中野鸟的鸣声、电线杆的呜呜声、乌鸦成群的呼唤、野狗的嗥嚎等这些舞台音响便传达出悲剧效果,渲染出一种阴郁、沉重、肃杀的氛围,这些声音构筑了时空环境,时空环境影响着人物的情感。显然,一定的背景环境中的舞台音响所具有的内涵与情节相结合,起到了特定的渲染情绪的作用。它在为观众和读者理解角色的故事和情感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展示人物的特定人生景况
规定情境决定了戏剧性,决定了戏剧行动。在特定的情境中,人物的戏剧行动发生改变,人物的情绪也会发生变化。
曹禺的剧作《原野》在幕中,仇虎与金子商量着今晚办完事后,跑到黑森林里去,两个人离开这里,他们两人便开始憧憬黑森林的景象,想象着“黄金子铺地”的样子,想象着“房子会飞,人会飞,大人孩子天天过年”的时候,“在窗外的草原上有‘布谷’低声酣快地叫”,金子被布谷叫声所吸引,而仇虎是机警地“抓起”,金子开始模仿起布谷的叫声,“咕姑咕姑”,两个人在特定的情境中相视而笑,金子“愉快后不满足”,开始忧伤起来,害怕以后听不见布谷的叫声。在紧张热烈激荡的艺术风格中,在悲剧的氛围里,在紧张的戏剧冲突中,这里展现了仇虎与金子他们两个人的特定人生景况,这里也是戏剧作品《原野》全剧中为愉快的部分了。在这样的特定的人生景况之中,仇虎与金子的内心世界是复杂多变的,他们既强烈渴望着自由与幸福,且无力摆脱现实苦难的煎熬,两种人物情绪并存,从而也导致金子问了仇虎几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心得杀了人,犯了罪,才到得了呢?”“为什么是今天呢?”“为什么偏偏是大星呢?”“布谷低声酣快地叫”作为剧作中的舞台音响,事实上参与了特定的人生景况的建构,并关联到人物内心体验的表现、人物性格的刻画,从而发挥了戏剧情境的重要作用。
三、传递戏剧张力
(一)引发人物的行动目的
尤金奥尼尔戏剧《毛猿》中的场,工人们都在喝酒、聊天、唱歌,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扬克在工人们之间谈论着社会,“一片震耳欲聋的金属轰响中,可以听见扬克的咆哮声”,工人们都在听着扬克与派迪的谈论,这时“钟敲了八下,低沉的声音,在四面的钢墙中震响,就像包藏在船心里的一面大铜锣一样。所有的人都机械地跳了起来,以囚徒的步伐,一个紧跟一个,默默地鱼贯走出门去”。钟声在敲响之前,工人们都在听着扬克与派迪之间的谈论,扬克激昂地说讲,用拳头猛击钢床,所有工人跟着扬克做了起来,工人们情绪激昂地跟着扬克一起做。但是当钟声一响,工人们就像动物一般机械地跳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表达了在邮船上的规定情境,工人对钟声已产生机械的行动目的。
在三场中,哨子声响了三次,次哨子声响起的时候,扬克还在鼓励他人,积地工作。次是在扬克对工人们说干起来吧,他正要转身铲煤,“哨子又发出专横、恼人的声音”。次哨子声的响起使得扬克暴跳如雷,非要找到吹哨子的人不可。次的哨子声引发了扬克寻找吹哨子的主儿的行动目的。站在后面的富家女米尔德里德被扬克发疯一样的行动吓瘫在地上,米尔德里德说了“这个肮脏的畜生”这几个简单的字,打垮了扬克的自尊心。第三次是“铁锨咣啷一声打在钢舱壁上,丁丁当当地落在钢地板上。从头顶上,哨子又响了起来,像在发着长长的、愤怒的、坚持的命令”。第三次的哨子声充当着命令的功能,使扬克的行动得到了静止。
(二)带来情节的“突转”
在戏剧中,人物隐性的“心理动作”发生变化,会带来情节上的“突转”。在尤金奥尼尔的戏剧作品《毛猿》的第六场中,布莱克韦尔岛上监狱的一排牢房中,扬克“好像从梦里突然惊醒,伸手去摇晃栅栏,然后大声地、惊讶地自言自语钢的。这是动物园,嘿?”然后“一阵粗粝的笑声从许多牢房中看不见的犯人那里爆发出来,流传开去,又突然打住”。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他说他是个什么——一个人猿?”“随后从走道的那一边传来愤怒的摇晃栅栏的声音”。这里的心理动作外化为摇晃栅栏的声响,藉以反映出扬克自我冲突及主观心理的扭曲和折磨。主人公的心理冲突的细致剖示、不断深化,造成了戏剧情势朝向全剧“高潮”部分演进,为高潮的涌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而言之,舞台音响是除了演员台词、歌唱之外的帮助剧情的发展、呈现戏剧的时空环境、外化人物的心理活动。舞台音响与台词都是剧本中写出的人物台词的一种语言,“言为心声”,除此之外,人物的心情也可以通过舞台音响效果予以表现,达到“声情并茂”“此处无声胜有声”的作用。人物情感不仅可以用臺词、歌唱的方式来展现,还可以用舞台音响来烘托戏剧中人物的情绪。